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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谷粑味道

来源:作者:李秉仁发布时间:2018-01-04阅读次数:分享本文:


  川南称玉米为包谷。但不能说包谷粑就是市场上的玉米粑粑。只有曾经以玉米和石灰为原料做出来的一种主食,才叫包谷粑。

  现在市场上各色玉米粑粑叫法太书面化,做法太精致,吃法太斯文,没有包谷粑的味道。

  包谷粑有太阳的味道,有炊烟的味道,有岁月和乡愁的味道,而玉米粑粑没有。

  我的老家在宜宾岷江西岸,天宫山脚下蕨溪镇。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包谷粑是当地人每天离不开的食物。用“包谷粑声音”形容一个人声音宏亮,用“包谷粑力气”形容一个人长得很壮实。可见,包谷粑是很养人的。

  做包谷粑的程序很多。头一天就要将玉米泡涨,加石灰小煮,淘洗去皮,浸泡漂洗以后,用石磨磨细。再做成一个个巴掌大小,圆圆的薄薄的包谷粑,贴在锅边,盖严锅盖。用猛火,上大气以后再用微火,20分钟左右,闻到锅粑香了,就可以揭开锅盖。蒸汽散开,金黄亮色的包谷粑就出锅了。

  包谷粑一般是没有馅的,称为白味包谷粑,有时也会用大头菜加些苦薤(xiàn)作为馅,吃的时候就会感觉有盐味,有香味,这样就可以不吃什么菜了。读小学的时候,带两个包谷粑在书包里,作为午饭。肚子饿了,感觉包谷粑的味道很好很好。

  生产队田少土多,几天才能吃一次白米干饭。遇到青黄不接的时候,连包谷粑也没有,只有吃红苕填饱肚子。当时有“瓜菜半年粮”的说法。记得1970年左右,为了解决群众吃饭问题,我们生产队组织劳动力深入天宫山深处简湾村集体队开垦荒山种包谷,称为“烧火土”。

  简湾村地处天宫山西南坡,海拔1000米以上,山峦绵延十几里没有一户人家。从我们生产队到到简湾村,要走4个小时的山路,人们称之为“上高山”。

  我年龄还小,没有上高山参加“烧火土”。只听大人们说起“烧火土”的劳动生活,是那么的有趣。一把大火将荒山点燃后,百里之外的岷江边上都能看见火海和浓烟。一片荒山要燃几天几夜。“火不烧山土不肥”,烧山以后,留下的灰烬就是很好的肥料。将包谷种子随便撒在哪里,都会长出绿油油的庄稼。

  一季包谷要锄两次草才有收成,称为“薅草”或“薅包谷”。有种鸟会早晚叫“薅早包谷、薅早包谷”,就是提醒大家应该薅头道草了。薅二道草的时候太阳最大,天气炎热,算是最苦的农活。但那时盛行唱着薅草山歌劳动,以此减轻劳累。领唱者打鼓匠在前面敲着鼓,唱着山歌指挥和督促,几十上百人在半山腰排成一长排,一边很有节奏地挥动锄头铲草,一边放开喉咙高声地唱着山歌应和,歌声响彻山里山外。午饭就是早上带去的包谷粑,虽然不如刚出锅时糍和,但仍然十分绵软,既香又甜。

  薅了二道草以后,只留两三个人在高山看山,就是防止野猪和猴子偷吃包谷。看山的人是住在树上的窝棚里,每个人的枕边都放有长长的明火枪,还准备有火把和马灯这些必备工具。听说最危险的是遇到野猪和老熊,民间有“头猪二熊三老虎”的说法,意思是,最厉害的是野猪,其次是老熊,第三才是老虎。看山的人还绘声绘色地向我摆过他们在山上逮猴子的惊险奇遇。说的是将一群猴子骗到一个木栅围好的圈里,要一只只地把它们拴起来。这时,大猴子就会帮着猎人把一只只小猴子逮来交给猎人,并一边磕头一边作揖,请求放过自己。这故事不知是真是假,但感觉很残忍。大人们从高山带回来的五颜六色的菡鸡毛,足有两尺多长。还有豪猪刺,大约六七寸长,有筷子般粗细。其实,现在也不知道菡鸡和豪猪分别长什么样。

  秋收时节,全队的主要劳动力就集体上山采收包谷。把包谷剥下来,在炕房烘干,然后手工脱粒,装在麻袋里,用背兜背,用扁担挑。几十个人来回两三趟,才把高山包谷运回队里。

  用高山包谷做的包谷粑,与山下的包谷粑相比,明显不一样,更白、更细、更软,味道更香、更甜,远远地都能闻到包谷粑的香甜味。

  没过几年,不知是政策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我们队里再也没有去高山种过包谷了。高山包谷粑就很少得到吃了。

  到了改革开放,我读师范时,每月供应32斤粮食,粗细粮按四六比例供应。粗粮就是灰面和玉米粉,细粮就是大米。记得玉米粉被弄成粑不像粑、糕不像糕的食物。虽然从来没有被我嫌弃过,但实在从中尝不到包谷粑的味道。

  八十年初,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集体土地下户,充分调动了农民生产积极性。加之良种推广,粮食产量大幅增长,我们自然就以吃白米饭为主了,很少吃包谷粑。高山包谷粑的味道更是成了一种回忆。

  1994年冬,是我第一次上高山。在镇领导的带领下,我们文化广播站到简湾村拍摄电视专题片《山那边》,宣传党支部带领村民修路的事迹。那时上山仍然不通公路,时任党支部书记王荣术头天就赶到镇上,带来一个大背兜为我们背摄像机。同时,在街上买了一块新鲜肉和一些作料。我们都说,没有必要买肉,大家最想吃的就是高山的腊肉和包谷粑。王书记说,原来没有想到这一点,那要多呆几天才行。因为做包谷粑要提前作好准备。为了尝到高山包谷粑的味道,我们在山上住了三个晚上,终于如愿以偿。不过,我觉得这包谷粑的味道和二十年前相比,还是有区别。也许是品种有了变化,也许是大头菜颗颗放得太油,也许是没有了饥饿的感觉。

  2015年10月一个周末,我与家人驱车前往简湾村,这时,与简湾村相邻的顶仙村已经通了水泥公路。那天,天宫山地区烟雨蒙蒙,山路泥泞。我独自一人沿着一条沆洼不平的毛公路,翻过山梁,经阎王扁对面七洞潭上的山崖,到达简湾村蓝厂头。这里地势相对开阔,有四五户人家,但只有一户有人。一打听,才知道我要去的地方叫“乡樟湾”,是沿着一条叫青木溪的深沟一直往里走,还有五六里路程。我手里拿着根棍子,一路小跑。雾越来越浓,丛林越来越深,光线越来越暗,又不觉想到山里的野猪、老熊,心里开始发毛。跑了大约三十分钟,隐约觉得前面似有人家,便放开喉咙唱起了薅草山歌,一边唱一边吆喝,既想壮壮胆,又想以这种方式与村民打招呼。这一招果然奏效,不一会儿,前面有狗叫声传来。接着听见有人大声喊话,好象是应答。走拢搭上话,才知道早已跑过了乡樟湾。这里地名叫田坝子,又叫白岩下。几座房屋大都关门闭户,不象有人居住的样子,只有姓岳的两户有人。

         岳大爷见我浑身上下搅满了雾水、雨水和汗水,连忙招呼住他家的狗,让我进屋。坐下来聊了几句,知道岳大爷这里正是四十多年前我们队里来高山“烧火土”的简湾村集体队,岳大爷和我的父亲还很熟悉呢。岳大爷说,他今年78岁,孩们都外出打工了,只有老两口在家,家里生活很简单。知道我没有吃午饭,就说将就吃了吧,今天没有煮饭,只有包谷粑。锅里还有葵瓜、山米豆和腊肉皮煮在一起的汤作为菜。

  饭桌就在石磨旁,灶头就在饭桌边,包谷粑就放在桌上的筲箕里。现在乡头很少看到石磨了,可岳大爷家里的石磨还在用,磨槽还是湿的呢,显然是刚才磨过包谷粑的。筲箕里的包谷粑是白色的,大小不算均匀,全都没有馅。我说没有馅最好,就是想尝尝本味。我一边吃,一边对包谷粑的味道赞不绝口。岳大爷说,我这包谷粑与你们山下的包谷粑肯定不一样,主要是包谷品种不一样。现在的良种包谷每年要换种子,他家的包谷是本土白包谷,每年从地里收回来,将就做种子,才能保持包谷粑的味道。气候也很重要,同样是简湾村,岩上的包谷和岩脚下的包谷都有区别。岩上的包谷更香,更甜。今天吃的包谷粑就是用的岩上的包谷做的。我问是不是因岩上阳光更好,岳大爷说不是,因为岩上路陡,不便施放肥料,就地草木烧成灰就是肥料,也没有去打农药。

  我一口气吃了六个包谷粑,两碗葵瓜汤。嘴里还想吃,但担心吃得太饱无法走山路回去,也就搁下了碗筷。身上摸出钱付伙食费,岳大爷坚决不收。我说算是打二两烧酒吧,也是应该的,他才收下。临走时,他又叫老伴找来一个口袋,把筲箕里剩下的二十几个包谷粑全部送给了我。

  现在城里的玉米粑粑,我认为不能称之为包谷粑。因为商家为了照顾大多数消费者,都有复杂的配方,有的还是秘密配方。如面粉、甜蜜素、膨涨剂、色素、色拉油等等。

  不知包谷粑味道,在这个世界上,还能传承多久!


(作者系宜宾市作家协会会员,宜宾县作家协会副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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